编译 / 张 鸥
编辑 / 涂彦平
设计 / 琚 佳
来源 / The Guardian，BBC

2019年底，怀抱着电动汽车电池梦的瑞典人奥拉尔·纳贾里（Orral Nadjari）和拉尔斯·卡尔斯特罗姆（Lars Carlstrom）在英国创立了电池公司Britishvolt。

2020年，Britishvolt正式投入运营，招聘员工，并签署了一系列合作计划。该公司选址在诺森伯兰郡布莱斯建立超级工厂，更是承诺为该项目投资26亿英镑，成为英国东北地区有史以来最大的投资之一。

而事实上，在“26亿英镑”的新闻铺天盖地的时候，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笔钱将从何而来。

他们所描绘的宏伟蓝图并没有出现，反而开始经历创始人卸任、资金紧张、解散团队、申请破产等一系列坎坷，最终在2023年初进入行政接管程序。2月7日，一家澳大利亚公司成为了它的新主人。

纽约基金Scale Facilitation Partners旗下的Recharge Industries已经达成协议购买 Britishvolt 的业务和资产，接手了这间走向灭亡的公司。

Britishvolt超级工厂效果图

Britishvolt短暂历史中最重要的一些时刻：

2019年12月，公司创立。

2020年6月，组建团队。

2020年12月，宣布超级工厂选址诺森伯兰郡布莱斯，承诺为该项目投入26亿英镑。

2021年3月，提交了工厂的规划申请。4月，以480万英镑的价格购买了位于 Cambois 的一块地作为厂区。7月，规划申请被批准，开始第一次施工。

2021年8月，与嘉能可签署了购买钴的协议。作为交易的一部分，嘉能可购买了Britishvolt的股份。

2022年1月，英国政府表示将“原则上”向Britishvolt提供1亿英镑的有条件拨款。该公司未能达到这些条件，这笔钱从未发放。

2022年8月，Britishvolt资金告急，进入紧张状态。几天后，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纳贾里卸任。

2022年11月，嘉能可在最后一刻同意了一项融资协议，为Britishvolt提供了500万英镑，使其得以续命10周。

2023年1月，提交破产申请，进入行政接管程序，裁减了数百名员工。

2023年2月，Recharge Industries接手。

Britishvolt的倒闭对英国来说是不仅是遗憾，更加难堪至极。

它原本预计创造3000个技术工作岗位，相反，当它倒闭时，有200多人失去了工作。该公司多次推迟工厂的开工时间，将其归咎于“艰难的外部经济逆风，包括猖獗的通货膨胀和不断上升的利率”。

借来的奢侈生活

一篇又一篇的新闻稿将这间初创公司描绘成了一个光鲜亮丽的“超级新人”，有的写它获得17亿英镑投资，还有的写它获得38亿英镑投资，而事实上，该公司收到的实际投资似乎只有几千万英镑。

数据公司AlphaSense/Sentieo搜索的文件显示，英国工业设备租赁公司Ashtead投资了3900万美元，投资信托基金Law Debenture Corporation投入了500万英镑，挪威投资公司Carbon Transition在2021年8月投资了170万美元，2022年6月27日，印度尼西亚的电池公司VKTR也加入了进来。

仅仅靠着几千万英镑的现金，他们大刀阔斧了地雇佣了200多名员工，每月发薪水就要消耗300万英镑左右——在并没有任何业务和收入的情况下。

在诺森伯兰郡，该公司租下了一栋价值780万英镑的七居室豪宅，并配有游泳池和按摩浴缸式浴室，一些员工对这样的奢侈消费极度不满。

2022年夏天，财务终于进入紧急状态。

除了豪宅之外，该公司还聘请了一名健身教练通过视频电话上瑜伽课，而高管们则时不时乘坐一名股东的私人飞机旅行。一位前雇员表示，许多员工花了大价钱购买顶级的曲面4K电脑显示屏。

他们说：“钱都被胡乱花掉了。这个公司的管理真的很糟糕。”

该公司租赁的豪宅

除了在日常运营上铺张浪费，Britishvolt还高价支付了外部顾问费用。

截至2021年9月的一年中，Britishvolt向Rolton集团支付了320万英镑，这是一家工程咨询公司，董事长是在Britishvolt兼任执行董事的彼得·罗尔顿（Peter Rolton）。

在被问及这320万英镑时，Rolton集团说，它是“为一个高度复杂和创新的项目提供的设计服务”。

最初，该公司打算从现有的电池制造商那里获得技术许可，并向英国汽车公司出售电池。结果，它选择了华威大学制造工程学院的电池专家一起开发自己的技术，对布莱斯超级工厂的雄心壮志是每年至少生产30GWh的电池。

但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客户。

过去三年，Britishvolt共宣布与两家英国汽车制造商达成了协议：阿斯顿-马丁和路特斯。而两者都只是通过谅解备忘录的探索性交易，没有承诺从该公司购买任何东西。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与政府的最初对话中，Britishvolt可能有意无意地将这两个合作描述成了几乎确定的订单。该公司否认了这一点。

直到申请破产，两家汽车制造商都没有收到任何电池原型。他们也在几次询问无果之后，早早地开始探索替代Britishvolt的合作伙伴了。
2022年秋天，阿斯顿马丁的主席劳伦斯·斯特罗尔（Lawrence Stroll）在采访中表示，该公司考虑使用电动汽车初创公司Lucid或梅赛德斯的电池技术，用于其将于2025年发布的第一辆电动汽车。

执行董事的彼得·罗尔顿在位于布莱斯的厂区（图源：Nick Carey/Reuters）

有心无力的英国政府

是的，Britishvolt不仅没有客户，也没有现成的产品。

2019年12月至2021年1月期间，该公司账目显示为亏损880万英镑，即便是政府内部的长期支持者也已经对它的生存能力表现出了质疑。然而，直到2022年1月，时任英国首相的鲍里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仍在大肆称赞这家“电动汽车电池先驱”将如何带来数千个就业岗位，并且承诺了1亿英镑的有条件拨款。

知情人士透露，约翰逊政府的一位部长会定期给汽车制造商打电话，要求他们与Britishvolt的高管会面。在公开背书之后，政府似乎“被迫”将这家初创企业的生死存亡变成了自己的压力。

不到一年后，约翰逊下台，Britishvolt破产，英国汽车业的未来紧跟着进入了迷雾。

汽车制造专家伊恩·亨利（Ian Henry）说：“如果你看看欧洲各地的所有电池工厂，它们都是在拥有至少一个启动客户的基础上建立的。例如，宁德时代在匈牙利建厂前，他们首先确保了为匈牙利梅赛德斯-奔驰工厂供货的合同。”

锂离子电池回收咨询公司Circular Energy Storage的总经理汉斯·埃里克·梅林（Hans Eric Melin）说：“至少，人们通过政府对于Britishvolt的支持看到了该国建立国内电池制造以支持汽车行业的愿望。”

英国政府现在需要正面应对有关英国汽车业未来的一些重大问题。分析师们警告说，如果英国没有电池生产能力，电动汽车供应链终将离开英国前往其他欧洲地区。

尽管如此，这个国家还有一线希望在。目前英国仍然有一家有规模的电池制造厂——也是唯一一家——中国企业远景动力在桑德兰的电池工厂，为日产汽车供货。

远景计划在附近进行大规模扩张，帮助桑德兰工厂将年产能提高到38GWh——最多能够为60万辆汽车提供动力。它已经足以给英国带来高薪工作岗位以及建立完整电池供应链的机会。

鲍里斯·约翰逊参观位于桑德兰的远景电池厂（图源：Jeff J. Mitchell/Getty Images）

无法成为第二个Northvolt

与Britishvolt名字相似的瑞典电池公司Northvolt成立于2016年，已经通过几轮融资筹集了66 亿英镑的股权和借入资本，其中包括2020年从欧洲投资银行获得的3.5亿美元巨额贷款。

该公司的首个超级工厂于2021年开始投产，另外有三个工厂处于规划阶段，其中包括在德国北部海德的建造计划，年产能为60GWh，预计在2025年底投产时生产欧洲大陆碳足迹最低的电池。

2022年，Northvolt成功交付了第一批电池，获得了来自大型汽车制造商价值550亿美元的订单，客户包括宝马、斯堪尼亚和大众汽车（它们也是股东）。Northvolt与沃尔沃还有一家合资企业。

该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兼联合创始人彼得·卡尔松（Peter Carlsson）曾经在特斯拉任职运营主管，参与了Model S和Model Y车型的推出，因此，引用爱丁堡Baillie Gifford基金管理公司斯图尔特·赫吉（Stewart Heggie）的话，这样的创始人“令人信服”。

在Northvolt于2022年夏天进行了最近一轮融资后，它的估值达到了120亿美元。

瑞典Northvolt工厂内的一台机器（图源：Helena Soderpalm/Reuters）

从这个角度来看，创始人的背景与经验同样是Britishvolt走向失败的原因之一。

Northvolt的两位联合创始人，除了彼得·卡尔松，另一位保罗·切鲁蒂（Paolo Cerruti）同样来自特斯拉。

而Britishvolt呢？创始人之一同时兼任首席执行官的奥拉尔·纳贾里来自投资银行，并没有汽车背景，他仅凭着出众的商业嗅觉发现了在英国建立第一个电池超级工厂的大好前景。

另一个卡尔斯特罗姆至少曾经担任过萨博汽车的销售经理。然而，在诺森伯兰郡官宣了超级工厂项目的四天后，美国宾夕法尼亚通讯社公布了他20世纪90年代在瑞典被判犯有税务欺诈罪的过往，随后，他辞去了董事长一职。

几位Britishvolt的员工表示，纳贾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这给公司带来了问题。他本人形容自己为“推土机式的远见卓识的企业家精神”，错只错在太富有激情。而事实上，他似乎已经到了难以打交道的程度。

这些员工透露，与政府相关人员举行的拨款会议进行得非常糟糕，以至于纳贾里被排除出了后续谈判参会名单。公司投资者同样对他的风格感到不满。最终，2022年8月，该公司官宣了这位创始人的下台。

联合创始人奥拉尔·纳贾里

2023年1月中旬，Britishvolt申请破产，由安永会计师事务所管理，他们全程监督了此次出售，收购预计将一周内完成。Recharge Industries 目前正在澳大利亚建设工厂，生产电动汽车电池。

Recharge Industries在赢得Britishvolt的竞标后承认，他们支付了高于其他竞标者的溢价（Britishvolt曾被估值超过8亿英镑，现在仅有3200万英镑），因为他们更看重项目本身，希望“将澳大利亚矿产、美国电池技术和充满希望的英国公司结合在一起”。

安永事实上也并不关心这些，他们只要为这家公司的债主们获得尽可能多的现金就可以了。

Scale Facilitation首席执行官兼Recharge Industries创始人大卫·科拉德（David Collard）表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实现建造英国第一家超级工厂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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